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了。一位86岁高龄的老奶奶陪着90岁的老爷爷，在急诊监护室坚守了四个月。
老爷爷是糖尿病、高血压、冠心病、慢性肾功能不全、多次脑卒中后长期卧床、双目失明多症齐发。这次是重症肺炎、严重低氧血症、伴发急性心肌梗死、不除外新发脑血管病。
入院后，老爷爷病情危急。我们和老奶奶谈，有哪些可能、有什么治疗选择等等。老人很坚决：所有的措施都要上，而且一定要在她的直接“监督”和“贴身陪伴之下”。
夫妻俩都是重点中学的退休教师，唯一的女儿定居美国。老奶奶始终不肯将老伴的病情告诉女儿，因为女儿对她灌输美国人的“该放弃就放弃”的理论，但是她无论无何也无法接受。
白天，会有学生断断续续地过来，但老奶奶24小时都守在医院，晚上就睡在一张躺椅上。
病人气管切开持续使用呼吸机，每个一天要做一次血液滤过，胃管、尿管、深静脉管，各种药物输注，翻身拍背褥疮护理，每天花钱如流水，隔几天就要到学校要一次支票。
老爷爷是九月份来的，一直到深冬。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，老奶奶穿双旧黑条绒棉鞋，拄根拐杖，一步一滑地走在雪地上。我们一边揪着心，一边搀扶一把，但，下一程呢？
我们试图说服她，告诉她老爷爷几乎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型，这样只是耗着。她非常坚定地说：我不放弃，你们更不能放弃，永不言弃！
看着病人靠药物和仪器支撑着脆弱之极的身体，看着这个执着于爱、执着于坚守的老人气力越来越虚弱、步子越迈越小，作为医者，我们的内心极其纠结：我们能做什么？我们能不做什么？这样的生命该如何评价？该不该以几十万的成本换这几个月？他愿意相伴一生的老伴如此坚守，甚至几乎搭进生命吗？在者，这样完全靠外力支撑的身体，即使从定义上看生命还在，灵魂还在吗？对于如此“不可逆”的失去生机的生命，要“永不言弃”吗？